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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青（第1页）

魏清泠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去了茶铺，纪掌柜一行人刚刚开门，还打着哈欠，店里的伙计还在搬着桌子，打扫茶铺。一个小厮正端着一盆水向外泼去，魏清泠不偏不倚地出现在了门口，与这盆脏水撞了个满怀，一盆水结结实实地从头浇到了魏清泠脚底。小桃走得慢些，但也未能幸免，衣服上也沾湿了一大片。

小厮吓得盆都拿不住了，哐当一声，铜盆应声而落。吓得这厮立马跪着磕头认错，说着什么大清早不清醒冲撞了东家小姐，魏清泠冲小厮摆摆手，说不用了，一边急忙忙让小桃把这人扶起来，让他别跪了，一边顾不得自己这狼狈样子，跑向纪掌柜，喊着：“纪掌柜，纪掌柜，我找到法子了。”

纪掌柜看到这被泼得落魄的小姐，又看到小姐激动的样子，觉得很欣慰，原先以为她只是来铺子玩玩，没想到她把这铺子也看得如此重要。

“纪掌柜，要不我们不要用蒸青制散茶了，我们改用炒青，炒青法还省了那沥干曝晒步骤，伙计也不用那么忙了。”魏清泠迫不及待得向纪掌柜说了自己的想法。

“炒青？”纪掌柜也是卫家的老员工了，做茶业这一行当也是廿二三年了，对这炒青确是第一次听说。

魏清泠看到纪掌柜疑惑的表情，便招呼纪掌柜和一众伙计来到后院，“这炒青和炒菜，一个道理，只不过，我们炒的东西，变成了茶叶。”说着便抓了一把茶叶放进锅内，“我想了想，炒青精华不在于一次炒得多，炒得量大，而在于受热均匀，茶叶蜷缩得当。”

魏清泠接着说道，“我看古书有言：茶本清，花蜜之类皆夺其味。咱们炒青就炒出茶香，保留原味即可。”

魏清泠说完便招呼纪掌柜安排人手干活，希望今日的一市斤茶，能有这一市斤茶的价值。

今日这茶是晚秋茶了，已经是今年最后一波采摘的新鲜茶叶了，虽不及明前茶，雨前茶那么有名，但是秋茶别有一番秋天的风味，凉爽甘甜，沁人心脾。

魏清泠闲时爱听纪掌柜讲讲茶叶的事，加上自己看的一些，现在对茶也有了几分自己的见解。魏清泠觉得很恍惚，之前在云县，被魏衍逼着背书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有时候为了逃避练字，更是疯到深夜才归。往前一些被逼着背的书，识的字，现在却成了魏清泠生活的寄托。魏清泠有时候看书到深夜，也在想魏衍要是看到她这幅认真学习的模样，万万是不敢相信的，可能会说上一句，“小阿泠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啊？”

魏清泠有时候会分神想起一些云县的事，无论是在看书时还是在茶铺时，都会想起一些，魏清泠还是想回云县的小院，盘算着先挣的钱，就把小院再修葺一下，浪迹天涯累了，还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思绪又被纪掌柜的话拉到了现在，“二小姐，这秋茶相较于春茶水分含量更少一些，你看，刚采摘回的，都不似春茶的娇嫩，已经有些干枯了。”纪掌柜拿了几根秋茶放在手里。

魏清泠摸了摸，确实如纪掌柜所说，看来对这秋茶的翻炒的时间可能要控制的更为得当一些。正想着，院里的小厮拿着茶炒过的茶出来了，也确实如魏清泠所料，这第一锅茶，糊了。

虽没有凑近闻，但是魏清泠没等小厮说话，先开了口：“没事，糊的茶就留着我们自家喝，算是大家一起尝尝茶。”小厮头埋的越来越低，“本来我们都是尝试嘛，今年不行就明年，总有成功的那一刻。”魏清泠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散茶这个事有信心得很，虽没到“铁杵磨成绣花针”的境界，但也是信心十足。魏清泠招呼丫鬟们将炒糊的茶沏了起来，让伙计们放下手上的活儿，都来尝尝。

第一锅秋茶虽然糊了，但是仍能尝出秋日茶独特的风味，秋日茶更绵密清香，和掺杂花香蜜味制成的团茶不同，散茶清甜不腻，保留了原本茶的味道。魏清泠不知其他人有没有尝出这锅茶的不同，但是她切实感觉到了，炒青法成功了，茶铺可以不只是团茶一种售卖形式了。散茶也将使更多平民人家能够喝得起了。

隔着茶杯氤氲起来的雾气，魏清泠似乎看到纪掌柜红了眼眶，可能是因为这一壶炒青茶，但也绝不是因为这一壶炒糊了的炒青茶。这壶色香味一个都沾不上的茶，铺平了这间小小茶铺每个人的心。

魏清泠身上还穿着早上那件被小厮泼了水的衣服，于是今日早早离开了茶铺，后面炒青的火候，数量控制，魏清泠全权交给了纪掌柜和几位炒茶的小厮，吩咐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给纪掌柜登记，纪掌柜做主就行，小事不用事事她点头，一家做生意也是自家人。

魏清泠这副样子实在看不出是个小姐，倒像城北讨饭的叫花子。魏清泠倒是乐得自由，在路上大家不用因为考虑她的身份而投来小心翼翼的目光，甚至会引来街边小贩嫌弃的眼神，都让魏清泠觉得这才是她自由的生活，没有绫罗衣裙，没有繁杂琐碎的头饰，一根玉笄足矣。

不觉在路上晃悠了很久，有叫卖的包子铺，有琳琅满目的各式成衣绸缎，魏清泠不觉大口呼吸了下空气，空气也充斥着淡淡的茶香味。沉醉的闭上了眼，坐在护城河边的石头墩子上。突然有个怯生生的声音闯进来魏清泠想象中的世界，睁眼看来，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姐姐，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小姑娘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只是身上灰扑扑的，从料子来看也像是富贵人家，不像是什么流民难民乞丐之类的，但是小脸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了，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怎么。

“小妹妹，你的家人呢？”魏清泠往旁边挪了挪，抱起小女孩，放到了石头墩子上，自己则蹲在了她的面前。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姐姐，我父亲在那儿呢，可是他生了病，我们路上遇到坏人了。”魏清泠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躺在角落的中年男人。看样子，他是伤到了腿。

魏清泠牵着小姑娘走了过去，小姑娘很活泼，跟魏清泠讲，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北方，北方的水没有她家乡的水温和，有点刺骨。话语间，已经走到了男人面前，男人的脚似乎是扭到了，身上还有些擦伤。看样子也是饿了几天，魏清泠自己也不富足，但还是差小桃带男人去看了郎中，开了几副方子，又买了些吃食递给了小姑娘，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和她的父亲。

魏清泠问了男人基本情况，男人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过多，只说路上糟了难，金银钱财全被坏人抢走了，准备投奔都城的亲戚，但是时间太久了也记不得都城亲戚的家在哪儿了，这才流浪。又说这么久没回家，会有人来寻他们的，让魏清泠不用担心。

男人对魏清泠给他们买药买吃食的事表示感谢，男人话少，只是最后离开的时候对魏清泠说：“小姐是个善良之人，汪某记在心上了，下次再见，希望是汪某能为小姐尽份绵薄之力。”魏清泠对报答不报答看得很开，她总是觉得能在人困难的时候帮别人一把，积善行德最后也能功德圆满。

“小姐，你莫不是遇上骗子了吧。”男子和小女孩走了之后小桃幽幽飘来了这样一句，“小姐，小桃看你这样子，很容易被骗啊。”

“被骗就被骗了吧，这年头不骗钱财骗两个馒头和几副药不至于吧。”魏清泠对人性总归是充满希望的，她对人性总是怀有最正面的期待。

“早知道小姐的钱这么好骗，小桃才不要到府里当丫鬟，应该就往你面前一躺，胡诌些理由，小姐就会给我银子了。”小桃说着就顺势作向前倒，假装要躺在魏清泠面前的样子，还扯了扯魏清泠的袖子。

魏清泠被小桃这样子逗得发笑，小桃真是她在卫家的开心果，总是说些搞怪的淘气话。魏清泠举起手在小桃脑袋上重重一击，“想得美，你还要给我继续端茶倒水呢。”说罢，得意地抬了抬眉毛，又搂着小桃往前走去，其实魏清泠心里另外半句是，“还要陪我千年万年。”

魏清泠搂着小桃一路走去，快要到卫家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挡住了两人的路。

是那阴魂不散的李酲。

自从白茶庄一别，其实魏清泠都没有再见过李酲了，只是每次看到他，魏清泠脑袋里就只有两个字：晦气。

真是晦气。可魏清泠更多的情绪是：应该随身别一把小刀，趁人多杀了他给魏衍报仇多好。

遗憾的是，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三人，而且她更不可能出门带刀。

“哟，几日不见，小阿泠现在在卫家就过这种日子啊。”李酲说完就打量着魏清泠，魏清泠一身湿透了又干的衣服皱皱巴巴，刚刚又是牵了那小女孩，衣服上更是脏兮兮得很，发髻也不似平时梳的整齐。

“早知道会碰到他，就应该早点回来的。”魏清泠咬牙切齿的对小桃小声说道。

“正好，我也去卫家，就委屈我和你这小花猫同行了。”李酲又笑了起来，魏清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和我这脏乱之人走在一块儿怕不是坏了李大人的名声，阿泠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魏清泠拉着小桃快步走去，没走两步又被李酲拦了下来，“放心，我又不吃人，二小姐可否赏光同在下走一路呢。”魏清泠恨得牙痒痒，但还是顾虑自己卫家二小姐的身份，要是李酲说些什么卫家看不上他的话，卫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好商不和官斗，好女不和男斗。

魏清泠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拉着小桃往前走的步伐并没有减慢半分。

李酲觉得魏清泠有趣的很，就和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