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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第1页）

程青川和陆川四目相对，彷佛是久别重逢的感人认亲现场。

陆川想开口，却发现有点不敢叫出那个称呼，之前程三少毫不收敛脾气愤怒之下挥手怒斥的“别叫我！”在陆川心上划下了好大的一个口子，他怕血再流多一点，就支持不住了……

“臭小子，谁让你趴门缝听大人说话的？”程青川仔细打量了陆川上下，虽然样子有点狼狈可笑，可是看他面色状态却不像是重病患者，当下放心不少。

陆川瘪着嘴，半天没说话。陆千帆借口要去问问医生的治疗方案直接撤退，房间里只留给这两个与他最亲的亲人。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程青川看似训斥，手上却是推着陆川往床上躺好休息，“生病了不知道老实点么，你这样下地就算不怕自己着凉，把人家医院的床单被子弄脏了怎么办？”

陆川脸上恢复了潮红，因为激动又隐忍情绪而嘴唇颤抖。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却是猝不及防地跪在了程青川面前。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矮了大半截，自从长大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的角度仰视着这个可以算得上是他养父的长辈。

“干嘛？你赶紧起来！”程青川被吓了一跳，明明是溺爱了二十几年的孩子，竟然会向他施以这样的大礼，难道两人之间真的是生分了吗？

陆川抬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程青川的脸，从小到大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凶过他，可他却总觉得这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敢彻底对他敞开心扉。可是这一次，当这个男人表示想从他的世界彻底离开、与他撇清所有关系时，陆川才彻底发觉，自己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他当作亲生父亲一样信赖和依靠。如果他是十分不想离开陆千帆和陆家，那么他对程青川的依恋和不舍就有十二分。

“那次，不是我，真的不是……”陆川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英俊的脸颊滚了下来，那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无助和委屈，也是程青川从未见过的笃定和虔诚。

“你敢吗？你能吗？”程青川一下子就明白了陆川的心思，心中反而有了一丝窃喜——看来自己在陆川心里，还是挺有分量的嘛。

陆川意外，这意思是，程爸知道不是他？不是误会他？没有错怪他？那为什么——陆川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无论父亲、大哥还是程爸，他们都是聪明人，做事情都有许多筹谋和打算，可他就偏偏脑子不好使不够用，他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无所顾忌地搂住了程青川的腿，很紧很紧。

“诶我说你这臭小子，你见面连人都不叫，就来抱大腿？”程青川终究是不忍心为难陆川，师兄这段时间又是打压又是冷落的，估计这孩子快有心理阴影了。

“我怕你骂我……”陆川咬着嘴唇，小女儿一般楚楚可怜。

“我骂你两句不行？”程青川理直气壮，三少爷的脾气一点儿没变过。

“行，行……程爸打我都行……程爸，程爸你别扔下我……”陆川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着，这个外面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卓陆太子爷，其实私底下心里一直都活得很辛苦。

“反正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主意正了不听话了还留着你干嘛？专门惹祸气我啊？”程青川面色更显亲和，连拖带拽地将与他差不多高的陆川从地上拉起来，不由分说地丢在了床上。他自己翘着二郎腿，自在地坐在旁边的会客椅上。“你是我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么，还能说扔就扔？”

“我……我能做好多事情的……反正，比小狗有用……”陆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第一次在门厅摆好了拖鞋和热毛巾，等着程爸专门从国内飞到韩国去看他。那天程青川很高兴，他满心欢喜用已经凉了的毛巾擦手擦脸，幸福而满足地说，我们小川长大咯，知道孝顺程爸了，真比小狗有用！

一番话说的程青川心里酸楚，长辈们为之计深远的心思，孩子们未必能立即明白。许多表面上的冷酷严厉，也许真的会伤了孩子的心。于是也不再跟陆川别扭，轻描淡写地问，“你这么有用，是不是早想好了，跟师兄装病怎么善后？”

“程爸……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陆川惊讶，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程青川才进房间几分钟啊就看破了他的计谋，那老爸是不是早发现了？他为什么没说？他真的去见医生了吗？

“我看着你长大的。”程青川说得再平静不过，可是心里却总有些情愫在暗暗涌动。

“妈妈，你说小叔这次能成功吗？爷爷会不会原谅他关心他？”小陆诚搂着一大碗他最爱的海鲜牛肉烩饭，咂巴着嘴感叹道，“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呀……”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雨萱朝楼上张望，还好父母的房间关着门，外婆应该听不到这小东西胡说八道。

“哼，你们别以为我不明白，小叔跟你是一个爸爸，但你们俩不是一个妈妈。妈妈的妈妈是外婆，小叔的妈妈……他妈妈死了对吧？”金熙恩的名字在陆家是个禁忌，程斯语和雨萱不会说，陆千帆和卓尔更不会主动提，至于陆川，小陆诚还不会傻到去问当事人，也就是从程青川嘴里的只言片语判断，小叔的妈妈好像以及不在人世，这事儿多少还跟他爸有点关系。

“嘘！”雨萱赶忙捂住小陆诚的嘴，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你屁股不疼了吗？你爸回来要是听见你说这个，非得再揍你一顿不可。”

“嘿嘿，我妈妈最好了才不会给我告状呢！我是觉得小叔身世可怜，来咱们家挺不容易的，咱们都得对他好点。”小陆诚赶忙乖巧地大口吃饭，笑嘻嘻地讨好妈妈。

“也是，不知道爸和哥会不会好好照顾川哥呀，他自己一个人是太可怜了……”雨萱看着眼前无忧无虑的儿子，更加坚定了要在自己和程斯语尚有机会的年龄给他留下兄弟姐妹的念头。

事实上，如今的程斯语作为陆家当家人身上的担子非比寻常，他的性格又是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错让父亲操心甚至失望的，虽说早不比幼时犯错随时随地板子加身，却也是每日都过得谨慎虔诚。毕竟那时候错了只需要挨顿打，其他的都有父亲替他撑着呢。

可现在他是‘人到中年’身不由己，上有老下有小的责任让他不敢松懈分毫。程斯语对于未来的全部希冀都寄托在小陆诚身上，这个拥有他的名字的孩子，也将传承与践行他对卓陆的诺言。若在这时候告诉他再多来几个小家伙让家里热闹一些，恐怕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难以各方周全的。

餐厅里昏黄的灯光下，文婧望着愣神的程斯语一言不发。她曾经付出巨大努力也不过是想靠近他的身边。如今部分心愿得偿，这个曾经的大哥哥成了她事业发展上的领路人，若能摒弃心念上的执拗，未尝不可收获美好人生。可很多时候，人生的偏差与惋惜便是不肯放下心中执念，不能释然与割舍，自然也难以拥有与获得。

“抱歉，我想起有个客户的情况，回头要把资料再完善一下。”程斯语略带愧疚地看着文婧。作为一个上司兼前辈，或许他对她的关心确实也太少了，否则不会到现在才发现她的身份。

“这里的溏心蛋很好吃。”文婧答非所问，“我小时候很喜欢吃鸡蛋，后来长大了研究食谱，尝试了很多不同种做法，最后发现这样简单的溏心蛋最好吃，既能保留鸡蛋本来的味道，又不会像白水煮蛋那么寡淡单调。”

程斯语尴尬地笑笑，曾几何时，他也为了能吃上一个鸡蛋，身体力行做多少努力呢！

“师父觉得我很可笑吧，像你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是不会明白的……”文婧给自己和程斯语都倒了一杯清酒，“这个度数还好，师父尝尝。”

程斯语内心深处本能拒绝，父亲不准他喝酒的，他日日要喝下几大碗汤药调养身体，喝酒会影响药效发挥。再说醉酒误事，更何况他的酒量实在是不值一提。可他却不愿直接拒绝文婧的好意，拿捏着杯子抿了一小口。

文婧也不再劝，每次全凭程斯语高兴，小酌一口或者只是唇边抿那么一小下，只是很殷勤地在程斯语碰过杯子之后马上添满。不知不觉间，程斯语这蜻蜓点水的喝法也饮了好几杯。

“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程斯语在酒精的作用下放松了神经，心里的念头表达愈发直白。

“没有呀，卓陆的福利待遇很好，我自己业绩也很好。”文婧轻松地笑着回答。

“别的呢？你的职业规划、事业目标？或者，有什么你想做却觉得困难的，我可以帮你……”程斯语说得真心实意，虽然内容坦荡，却不免让人多了些误会的理由。

“非要说嘛……”文婧狡黠地笑了笑，“我还缺个男朋友，有师父十分之一这么好就行。”

程斯语面色红润，带着一点程家男人天生的倜傥浅笑，“好……我帮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