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初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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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第1页)

暮色渐浓,岳焕还坐在院子里,见屋檐上的光暗了下去,也不知回屋,还是老妪上饭来,见岳焕独坐着,将岳焕喊了进去。岳焕点了灯火,吃过夜饭后,老妪拿了一壶开水过来,岳焕沏了杯茶水,老妪将碗筷收走了。老妪走后,岳焕坐在堂屋,见夜已落了,茶水倒还烫手,便放了茶水,走到院子里,月出了房栊,那光淡淡的流下来,只是梨花已谢了,岳焕立在院中,待了一阵,听见老妪走了过来,便回屋去了。回到屋里,那茶水也温了,岳焕饮了半盏,又续满了水,拿着茶水、油灯去了卧房,寻了一本白居易的集子看了起来,读到卖炭翁时,不免想起了田青禾姊妹,这么久不见,她们也还好么。将那白诗看了一些,想起教两姊妹读诗的日子,岳焕心里又是柔,又是悲,听到巡夜的打更声后,知时候不早了,便叹息一声,放下集子,入睡去了。次日,到了部里,在府门处,碰见牧心过来,岳焕看了眼牧心,心里也淡然了,过去的事好似已过去了很远,彼此的怨憎也远了,然心里还是有些堵碍,这堵碍着心的念头,岳焕也觉不是自己所生的,而是世上约定的惯性,非要如此的世俗。到了公房里,岳焕沏了茶后,便坐在书案前,待书记将今日的卷宗送来,然过了一阵书记还未来,岳焕也没去查看,便取出所带的集子,看了起来。看了一阵后,那书记才拿着卷宗过来了,岳焕道:今日怎这时才来?那书记笑道:适才要来时,被牧心都事撞见,被他喊去办事了。那书记说完,看着岳焕,半笑不笑的,岳焕也没理那书记,只是微微点头,便让那书记走了。岳焕见卷宗来了,便收好集子,批阅起了卷宗,到了午时,事也办完了,吃过中饭后,后半日便在房里,抄着那集子上的诗,心也到了那诗文上。散值时,在府门处取马时,忽听有人在喊自己,往那一看,不免一惊,只见田井泉站在门口,喊着自己。岳焕忙走过去,见田井泉已哭了起来,岳焕心里一急,忙道:井泉怎到这里来了?田井泉一面流着泪,一面道:哥哥,你回去一趟吧,青禾她不行了。岳焕一听,只觉头里一嗡,忙问道:青禾怎么了?田井泉道:妹妹出痘了,怕是挨不过了。岳焕听了,心也焚了起来,见衙役牵马过来了,忙扶了田井泉上马,自己牵着马缰,快步往那院子去了。

到了院子,岳焕忙走了进去,老妪见岳焕来了,双眼也湿了,念叨着:哥哥,回来了啊。岳焕道:青禾在哪?老妪便领着岳焕到了过去自己住的那屋里,只见田青禾躺着床上,似已昏了过去,身上盖着一床薄棉絮,脸上隆满了痘泡,岳焕走上前,躬着腰,轻声喊着田青禾,喊了几声,田青禾还没醒来,倒是田井泉哭了出来,岳焕心里也是一悲一乱,过了一阵,田青禾才缓缓睁开眼皮,岳焕见了,心里一激,忙喊道:青禾,青禾。田青禾看着岳焕,过了片刻,才认出岳焕,便也哭道:哥哥,回来了。又举起手,要拉住岳焕,岳焕握住田青禾的手,见手背上也起了痘子,岳焕双目也湿了,却还笑着道:青禾,好些了么?田青禾也是淡淡一笑,轻声念道: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岳焕一听,也制不住心了,眼泪长流了出来,田青禾念了一阵诗文后,又道:哥哥,买点心了么?岳焕一听,忙道:我这就去买。说着,便跑出房里,到那巷子的点心铺里,买了一包点心,那点心铺的店主多日不见岳焕来了,还笑道:岳公子,可多日没来了,还以为你搬走了。岳焕心里急着,只是点头答是,一待那点心包好,还未过称,便扔了一块银子,忙拿着点心,跑回院子去了。到了屋里,见田井泉站在一旁,守着妹妹,岳焕走进后,田青禾又睡了过去,田井泉道:哥哥,你歇会儿吧,青禾近日都这样的,醒一会儿,睡一会儿。岳焕便将那点心放在床头,又站在床边,看着田青禾,还是田井泉道:哥哥,出去坐会儿吧,青禾刚睡过去,夜里才醒得来的。岳焕便随着田井泉出了房子,到那院子时,老妪正坐在檐下抹眼泪,岳焕便问老妪:青禾几时出的痘症,郎中怎么说的?老妪却只是默默哭着,咿呀的也说不清,还是田井泉道:半月前就出了,开始还以为是伤寒,后来起了痘泡,才知是出痘了。岳焕道:请郎中了么?田井泉道:请了,痘神娘娘也供了。说着,田井泉也哽咽了,吞回了哭声,又才继续道:郎中来看了几次,说是只能看妹妹自己的命了。岳焕道:请得哪里的郎中,去京城寻个好些的郎中来,银子你们别管就是。田井泉一听,也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老妪在一旁缓过神后,对岳焕道:这出痘,哪里的郎中都一样的,都要看自己的命。岳焕道:我明日去寻个郎中过来,或许有些法子呢。老妪一面摇头,一面道:哥哥吃夜饭了吗,家里供了痘神娘娘,我给哥哥下碗素面吧。岳焕道:不饿的,哪里吃得下。老妪听了,又摇着头,默默流了泪,田井泉见此,便道:哥哥坐会儿吧,我和阿婆也要吃夜饭的,我去给你们下面。岳焕见此,便也坐在檐下,见老妪只是默默哭着,好似老了许多,岳焕也不知说何才好。坐了一阵,田井泉端了面条过来,岳焕与老妪、田井泉在屋檐下吃了面,吃过面后,天色已黑了,田井泉又点了油灯,让岳焕、阿婆去屋里坐着,岳焕见老妪还是痴痴的,便让田井泉扶着老妪进屋了,自己也坐到了屋里,刚坐下片刻,那狸奴跑了过来,见到岳焕亲热得很,拿头蹭着岳焕的鞋子,又爬到了岳焕的膝上,岳焕见此,心里不免又是一悲。岳焕陪老妪坐了一阵,对田井泉道:我去看看青禾。田井泉便与岳焕一道过去了,青禾屋里也点着灯,岳焕只见田青禾还是睡着的,那包点心也没动过,岳焕握了握青禾的手掌,那手掌还是热的,于是忍着泪,对田井泉道:你照看好青禾,我明日再请个郎中过来。田井泉点了点头,岳焕又道:我今日先回去了,明日到部里告个假,便带着郎中一道过来。田井泉低着头道:哥哥肯回来看看我们,我就知足了。岳焕道:我明日早早的就过来,你放心便是。岳焕又看了眼田井泉,灯火下,田井泉也瘦多了,脸上的骨头也料峭了,岳焕又回头看了眼田青禾,见田青禾还是睡着,便出了房子,辞别老妪后,打马回住处了。

夜里,岳焕一宿没睡过去,总是想着田青禾,有时又想着田井泉,待到天明后,草草吃了早饭,便骑马去部里了,到了部里,与张侍郎告了几日的假,张侍郎也未多问,告假后,岳焕直奔城里一家有名的医馆,请了郎中后,一道去田青禾院子了。到了院子里,田井泉接了郎中进来,那郎中走到房里,田青禾刚好醒了过来,见岳焕也来了,轻轻笑道:哥哥回来了。岳焕见此,心里一痛,忙道:是的,哥哥回来了。那郎中揭开被子,撸起田青禾的袖子,看了看手臂,又翻开眼睑,望了一番,然后带着岳焕走了出去,岳焕道:大夫,我这妹子怎样?郎中摇头道:到了这一步,药石已无用了,只有看她自己的命了,这出痘症,本就半是药石半是命,老朽也无能为力了。田井泉在一旁,听得郎中如此说到,眼泪也滴落了下来,岳焕听了,强作着气道:那大夫,你也开剂药吧。郎中道:不用的,不是药的事。岳焕见郎中要走了,也知是无法子的事了,便掏出银子付了诊金,送郎中出去了。岳焕回来时,见田青禾正吃着那点心,田青禾见岳焕来了,虚虚笑道:哥哥,我好久没吃点心了。岳焕一听,心被一触,眼目也湿了,走到田青禾身边,笑道:等你好了后,哥哥每日给你买。田青禾笑道:哥哥不走了么?岳焕道:不走了。田青禾也是一笑,然一块点心还没吃完,田青禾又昏睡了过去,只是那脸上还挂着笑意。岳焕与田井泉见田青禾睡了,便走到院子里,老妪道:哥哥,吃些中饭吧,我去下面。岳焕道:不用的,不饿。老妪道:饭总得吃的,井泉你去给哥哥下碗面吧。田井泉便去厨房,下了三碗面,给岳焕、老妪送了过来。岳焕吃完面后,与田井泉坐在檐下,那狸奴又过来,趴在岳焕的膝上,岳焕有些心烦,将那狸奴拎了下去,可一拎开,那狸奴朝岳焕叫唤一声,又爬了上来,田井泉道:哥哥,这猫也想你呢,不赶它了吧。岳焕听了,便让那狸奴趴在膝上,坐了一会儿,又与田井泉到屋里看了看田青禾,见田青禾还是未醒,岳焕与田井泉在屋里站了会儿,便又出去了。入夜后,田井泉下了面条,岳焕吃过夜饭没多久,田青禾醒了一回,不过笑了笑,念叨了几句话,又昏睡过去了,待到夜深后,岳焕辞了田井泉、老妪,回了自己住所,次日早上,又早早赶过来了。几日里,田青禾醒的次数愈来愈少,粥水也喝不进了,岳焕见此,也知是无力回天了,想起田青禾要走了,不免自责起来,倒是田井泉不时安慰着岳焕。田青禾死的那日,岳焕刚与田井泉吃过夜饭,走进屋子后,田青禾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喊着:姐姐,阿婆。田井泉、老妪见了,赶忙围了过去,岳焕也站在床前,田青禾喊了几声姐姐、阿婆后,见岳焕也站在面前,低声笑道:哥哥回来了啊。岳焕一听,眼泪直落,忙弯腰握住田青禾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田青禾说完那句话后,看着岳焕的眼睛便慢慢闭上了,手也落了下去,然脸上笑容未消,过了片刻,岳焕感到田青禾的手心凉了,却又听见田青禾,喉咙似乎还在吐气,便又喊了声:青禾。田青禾的脸僵冷着,再没回应了,那喉咙间的吐气声,随着胸腔子一塌,也断了。老妪在一旁大声哭了起来,田井泉也低声啜泣着,岳焕流着泪,放好了田青禾的手,对老妪道:我去买口棺材来,你们等着。田井泉哭道:早就备了,哥哥你别走。岳焕听了,便也留着下来。老妪哭过后,去邻居家里,喊人过来帮忙,回来后,唤田井泉烧了一锅热水,为田青禾擦洗了身子,换上了一件多少新些的衣物,又唤岳焕将田青禾抱进了棺木,岳焕抱着田青禾,觉得田青禾瘦多了,往日趴在自己肩上时,那时还沉沉的,此时抱着,倒觉轻了不少,又见那棺木简陋得很,田青禾躺在里面,愈加可怜了,老妪又将那包没吃完的点心,放进了棺木,才让邻居们封了棺。天明后,众人抬着那小小的棺木,到了城外的坟岗,在田青禾父亲的衣冠冢边,将田青禾埋了,碑也没立。岳焕站在坟前,痴了片刻,还是田井泉唤了岳焕,岳焕才回过神来,与众人一道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走过一院子时,见一个女孩在篱笆后,荡着秋千,年岁与田青禾差不多,模样也像,岳焕见到那女孩,心蓦的一痛,想到田青禾已埋在了土里,那薄薄的棺木就要烂了,过去念着诗、喊着自己的青禾,也要为泥土销蚀了,那小小的白骨可也还留得下,岳焕不禁又哭了起来。田井泉见岳焕又哭了,摸出一手绢递给岳焕,低头道:哥哥,别哭了。岳焕接过手绢,拭了拭眼角,跟着众人往前去了。到了院子,邻居知老妪家日子贫寒,也没吃饭,便都散去了,岳焕坐在檐下,那猫趴在膝上,田井泉在烧饭,老妪在撤痘神娘娘的牌位,岳焕只觉一股倦意袭来,再也不想离开了。

田井泉煮好夜饭后,端了饭菜过来,唤岳焕到屋里吃饭,岳焕吃了一个馒头,就吃不下了,又坐到那檐下,撸着膝上的狸奴。田井泉收拾好碗筷后,给岳焕泡了碗茶水,也坐了过来,岳焕接过茶水,看着田井泉道:青禾会恨我不辞而别吧。田井泉道:哥哥,你走后,青禾从来没恨过你,只是盼着你回来。岳焕长长吐了口气,只觉肺腑里一寒一热,对田井泉道:是我对不住青禾,也对不住你和阿婆。田井泉道: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们哪能老是烦住哥哥,哥哥肯回来,看青禾一趟,我和青禾都高兴的。岳焕道:青禾走了,我若早些回来,便好了。田井泉道:青禾这几日,见着哥哥了,也不晚的。岳焕听了,想起青禾走时的话,哥哥回来了啊,心里不禁一悲,也不知说何了。又坐了一阵,岳焕也没说话,倒是田井泉问到,岳焕此时住的还好,岳焕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点着头,含糊应了一声,又过了一阵子,夜深了,田井泉道:哥哥,夜深了,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岳焕见田井泉唤自己回去,心头一苦,却也未说何,便起身出了院子,田井泉送岳焕到了门口,岳焕出门后,又回身看着田井泉,言道:有事过来寻我就是。又将住的地方告诉了田井泉,田井泉只是点了点头。离了这院子,岳焕打马走在夜色里,只觉过去都是梦似的的,青禾死了也是梦,想到此时那没人的住处,心里就空茫茫的。过后的日子,岳焕愈觉一人待在那院子里,太静了,太空了,每每想搬回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到了旬休时,或是部里事少时,便去田井泉的院子看看,与田井泉说会儿话,与老妪见上一面,直到夜里又才离去,如此心才安宁一些,温实一些。去田井泉院子时,岳焕也每回带了点心过去,带了两回,田井泉道:哥哥,青禾不在了,我是大人了,别带点心了吧,又没人吃。岳焕道:你过去不也和青禾一道吃的么?田井泉道:过去是哄青禾,青禾死了,我也长大了。岳焕听了,也没再言语了,田井泉又道:哥哥,你教我些诗可好,你教青禾的那些诗,我都记住了,再教些新的吧。岳焕一笑,言道:那好,我想想教谁的诗呢?田井泉笑道:教那些苦心人的诗吧。岳焕道:为何要教苦心人的诗?田井泉道:世间本就是苦的,那诗也应是苦的。岳焕道:可也有不苦的诗啊。田井泉道:可我喜欢苦的。岳焕一犹豫,本想先教些王维的山水诗,见田井泉如此说来,便教了李商隐的伤情诗,教的第一首便是,怅卧新春白袷衣,田井泉听了两遍,便道:残霄犹得梦依稀,说得真好,我自己那时便是如此的。岳焕也是一笑,只是笑容里,混杂了一丝不自觉的悲哀,又教了几首李商隐的诗后,田井泉愈发迷上了,直道李商隐比谁的都好,又打趣道:哥哥也没李商隐写得好。岳焕笑道:我算什么,世间又有几人比得上李商隐。田井泉笑道:故人去已远,梨花落满庭,这也不错的。岳焕听了,脸一红,心一跳,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又到了旬休的日子,岳焕早早过来了,田井泉倒不在家里,老妪笑道:井泉知道今日哥哥要来,我有些腿痛,井泉上街买菜去了。岳焕笑道:哪里要买菜。老妪笑道:今日是井泉生日,过了今日便满十四进十五了。岳焕一惊,忙道:怎不早说,我这什么也没带。老妪笑道:哥哥肯来看看我们,我们便知足了,哪里要哥哥带什么。岳焕听了,倒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老妪又自言自语的道:青禾死了,井泉也是大人了,也该许人家了,我也说了几回,那孩子就是不从,可我们这般贫寒的人家,还能嫁谁,无非是嫁个人,生个娃,讨口饭吃罢了。岳焕一听,脸一烫,也没言语,自己坐到那檐下的老地方去了,只觉心口还是突突的窜着。田井泉回来后,岳焕也不敢与田井泉多言语,吃夜饭时,更不敢多看田井泉,埋头吃过饭后,岳焕见老妪也在,便解了怀里的一枚玉佩,递给田井泉道:妹子,今日你生辰,我也不知,没带别的礼品,这玉佩是我娘给的,今日就送你了吧。田井泉也是一惊,站了起来,看着岳焕,目光流转,却低着头,不敢接那玉佩,只是低声道:不用的。岳焕见田井泉不接,便将玉佩塞到田井泉手心里,然后坐到檐下,撸着那狸奴去了,只是隐约听见,屋里老妪在细细的说着什么,听见老妪的话声,岳焕心里一羞愧,耳朵脖子都热了起来。坐了片刻,田井泉端着一碗茶水过来了,岳焕接过茶水,田井泉在岳焕身边站了一会儿,话也没说,又进屋去了。岳焕饮了口茶水,只觉喉咙一热,透到心里去了,也不好意思坐了,便起身辞别了老妪、田井泉,回自己住处去了,田井泉在屋里应了声,也没出来,还是老妪端着油灯,送岳焕出了院子。

教了田井泉一段日子的李商隐后,那些玉溪生的情心之作也教完了,教了几首政史之诗时,田井泉直摇头,言道:这些诗倒没意思,哥哥教些别的吧。岳焕平日也不看李商隐的政史诗的,见田井泉如此说来,便也没教了,又拿了一本玉溪生的集子,教田井泉认字读诗,一本集子教完,田井泉也聪慧,字也认得了不少,能自己看着那诗了。只是上回送了玉佩后,岳焕除了教诗时,总免着与田井泉独处,见着老妪在那,才与田井泉言语别的事情。那日,岳焕带了本贾岛的集子,去送给田井泉时,到了院子,只见老妪病了,老妪卧在床上,屋里暗暗的,见岳焕来了,欲起身说话,挣挫了片刻,依旧撑不起身子,岳焕忙让老妪躺下,又问田井泉请了郎中么。田井泉脸上一悲,走了出去,才与岳焕轻声道:阿婆不让请,家中也没银子了。岳焕一听,想起老妪一家本就是多靠着租那房子为生,自己走后,那房子也没租了,自然是拮据得很,只是恨自己平日没想到,真不知田井泉和阿婆是如何熬过来的。岳焕见田井泉脸上有些难堪,便道:我这就去请大夫,你守着阿婆。田井泉点了点头,岳焕便出门去了。请了郎中来,察看了一番,又开了一张方子,岳焕问道:大夫这阿婆的病情如何?郎中道:先吃几剂药吧,若是挨得过半月,便会好的。岳焕听得郎中的意思,心里倒是一忧,田井泉只道阿婆半月后便会好了,不由得放心了,脸上也有了喜色。往后几日,岳焕在部里,有时见事务不急,便早早的过来了,部里的人见岳焕也提前开溜了,倒是暗地里言语了一番。岳焕到了田井泉院子里,见田井泉每日煎药,侍奉着阿婆,自己倒累的瘦了许多,脸也尖了起来,岳焕过来时,每每多买些米菜油盐,田井泉也没说何,只是不肯收岳焕的银子,岳焕给过田井泉一回后,田井泉道:哥哥又不住这了,我哪能收哥哥的钱。岳焕见此,便也作罢了,只是买些用品过来。快过半月了,老妪还是不见好转,岳焕见田井泉心忧,又请郎中来看了几回,得的回话,也差的不多。到了半月后,十七日时,岳焕散值后,赶过来,见老妪已是不行了,田井泉趴在床边,哭得快昏了过去,幸了岳焕过来,才多少清醒了些,岳焕见老妪躺在床上,嘴里念叨着胡话,也听不清楚,便站在床边,扶住田井泉的肩头,只觉田井泉抽泣时,肩头也一抖一抖的,过了一阵,老妪没说话了,眼目也闭了,鼻息也缓缓绝了,田井泉见此,扑倒老妪身上,大喊着阿婆,岳焕将田井泉扶了起来,又带着田井泉出了屋子,让田井泉在檐下坐着,自己到邻舍家,唤人过来帮忙。邻居来后,几位上了年纪的妇女,为老妪洗了身,上了衣,唤人买的棺材也搬来了,几位妇人抱着老妪,放进了棺材,田井泉见阿婆出来了,又趴在棺上哭喊着,岳焕见田井泉哭得悲伤如此,自己也心痛了起来,妇人们拖开田井泉,岳焕见田井泉还是挣扎着,便忙上前扶住了,田井泉见是岳焕,也没扑着去要阿婆了。棺材封好后,一邻居问岳焕要不要请僧道,摆上几日,岳焕见田井泉脸苍白如纸,怕摆得久了,倒惹田井泉伤心,便道:请吧,家中没什么人,摆一日,做做法事便行了。那邻居听了,便请僧道去了,又有妇人来问,家中没多的粮食的,请僧道过来,办白事的这些人,也要吃饭才行。岳焕便道:你们买去便是,明日事情办完了,一道结账。来帮忙的众人,都忙去了,岳焕扶着田井泉坐在檐下,那猫也跑来了,见人多,有些害怕的叫唤着。僧道来后,做起了法事,众人在厨房也办了饭菜,给岳焕和田井泉送来了一些,岳焕给了田井泉一碗,田井泉接过了,却也不知道吃,只是捧着那碗饭,呆呆的看着棺木,岳焕见此,心里又是一悲,也吃不下了。夜里,田井泉跪在棺木前,岳焕也陪田井泉跪着,虽知自己与老妪非亲眷,这般跪着有些不妥,然见到田井泉那瘦弱的身影,只是万般不忍心让她一人跪着。岳焕跪在田井泉身边,看着田井泉悲哀的眼睛,耳朵里有时听到帮忙的人说着什么,有时听到僧道念经敲锣,有时又听到远处的狗在低吠,却觉得这些都不真实,只有田井泉的悲哀是真实的。一夜瞬息过去了,到了清晨,几位僧道念着经文开路,邻居们抬着棺木去了城外,在埋田青禾的地方,掘土埋了老妪,岳焕扶着田井泉,见田井泉又哭了起来,对自己道:哥哥,将我也埋在这里吧。岳焕一听,忙握住田井泉的手,只觉那手结了冰一般,回去的路上,田井泉失了魂似的,由岳焕照料着。到了院子,岳焕将买物件、办法事的银子给了众人,众人也就陆续走了,一妇人走时,对岳焕道:这一家人,也多亏有公子你,不然还怎么活。众人走后,院子静了下来,岳焕拉着田井泉坐在檐下,见田井泉只是默默哭着,一句话也没说,岳焕便陪着田井泉,也没多言语。没过多久,天黑了,岳焕对田井泉道: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田井泉看着岳焕,呆呆的问:回哪里?岳焕道:去我那,明日咱们再过来。田井泉只是摇着头,岳焕见此,也不知该如何了,只是握住了田井泉的手,田井泉觉得手心一热,猛的扑在岳焕怀里,大哭了起来,仰头看着岳焕道:哥哥,你别走,你回来吧。岳焕看着田井泉那湿漉漉的眼睛,心里也是一悲,忙点了点头,拥紧了田井泉,眼泪滚落了出来。

到了明日,去了部里后,岳焕到张侍郎的房里,与张侍郎言到,请张侍郎转告向大哥,自己搬回去了,那宅子让向大哥收回去。张侍郎饮了口茶,看了看岳焕,慢慢的道:住得好好的,搬走干吗?岳焕道:有些自己的私事。张侍郎便也没再问了,岳焕欲走时,张侍郎又喊住岳焕,言道:岳老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该寻个好人家,把亲成了。岳焕想起昨日哭泣的田井泉,对张侍郎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到了后半日,岳焕见部里的事务也料理完了,便在街上雇了一马车,去那宅子里,将书和衣物都装上了,又问那老妪,愿不愿跟自己去别处,老妪也喜岳焕的为人,以为岳焕要搬到哪处府邸去了,忙道:老婆子跟着少爷就是,少爷去哪,我便去哪。岳焕便带着老妪,一道去了田井泉的家中。到了院子,老妪一见是间破落宅院,又惊奇,又好笑的言道:阿弥陀佛,我还以为跟少爷要去哪里的府邸,怎到这里来了。岳焕笑道:住熟了,哪里都一样的。老妪也笑道:少爷说的是,就是跟着少爷住茅棚,老婆子这心里也快活。田井泉见岳焕来了,也出来,帮着拿物件,岳焕道:井泉,你放着,我和这阿婆搬便是。田井泉看着老妪,笑了一笑,又提了一柳条箱,只是太沉,倒没提起来,岳焕见此,忙过来提起箱子,对田井泉笑道:这是书,怪沉的,我自己搬就是。田井泉也是一笑,又拿了一包袱衣物,跟着岳焕进了院子。物件都搬完后,一堆放下檐下,岳焕笑道:我还是住我那间屋子吧。田井泉道:嗯,刚打扫了。岳焕又看着老妪,问田井泉道:这阿婆住哪间屋子。田井泉道:要不就住婆婆那间吧,只是屋子有些旧。老妪笑道:我就是个老仆人,住哪里都无所谓的。田井泉笑道:那阿婆我带你去吧。老妪便拿着包袱,跟着田井泉进屋了。岳焕也将自己的物件,挪到那屋里,在屋里将书取了出来,放在原来的架子上,正理着时,田井泉走了进来,帮着岳焕将衣物取了出来,叠好后放进柜子里。两人忙完后,在院子站了一会儿,岳焕见着此处物是人非,想起田青禾和阿婆,心里不免一叹,又见田井泉今日多了笑容,心里才舒畅了些。岳焕看着田井泉,见田井泉有些害羞,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欲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忘了,正有些难为情时,老妪从灶房走了过来,对岳焕笑道:少爷,这家里米面也没什么了,菜也没了,我去买些回来,做夜饭吧。田井泉一听,忙道:我去买吧。老妪笑道:有我这老婆子,哪里要小姐亲自去买。田井泉听老妪喊自己小姐,脸不由得一红,低头道:阿婆,我不是小姐,你喊我井泉就是。老妪笑道:不喊姑娘小姐,喊什么,喊,喊,你和少爷又还没办礼。田井泉见老妪这般说到,脸更红了,低着头,轻声的说着什么,岳焕也听不清,岳焕便对老妪道:这是我妹子,你喊她井泉就是。老妪见岳焕、田井泉都有些羞涩,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忙道:那好,少爷让我喊什么,那便喊什么。说完,便出去买菜了。老妪走后,田井泉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岳焕道:哥哥,你坐会儿,我去泡碗茶来。岳焕也笑着点点头,田井泉去了厨房后,岳焕坐在檐下,那狸奴也跑来了,爬到岳焕的膝上,岳焕撸着猫,看着这院子,离了这些日子,好似做梦似的,如今回来了,也似做梦一般。田井泉煮好茶后,端了过来,与岳焕一道坐着,岳焕喝着茶道:这院子就咱们俩了。田井泉低头道:不还有那阿婆么。岳焕笑了笑,又饮了口茶,心里也是一暖。老妪回来后,提着一篮子菜,拎着一袋米,进门就笑道:少爷,咱们来对了,这里集市卖的东西,比原来那地方便宜多了。田井泉见了,忙跑过去,接过老妪手里的篮子,老妪却推却道:小姐、井泉不用的,老婆子有力气呢,这点算什么。岳焕笑道:阿婆你也歇会儿吧。老妪将东西放在廊子上,拎起一块猪肉,笑道:这块后腿肉,才半吊钱,哪里去寻啊。田井泉笑道:这里住的都是穷人,东西是要便宜些的。老妪道:管他穷人、富人,这东西不是一样的。老妪喘过气后,又拎着东西,去厨房办饭了,田井泉见了,也跑过去帮忙,却被老妪拦了出来。田井泉见此,只好坐了回来,岳焕笑道:让她做就是,她就那性子。田井泉道:平日都做着的,也做习惯了。夜饭熟后,田井泉喊老妪一道上桌吃了,老妪却万般不肯,自己在厨房吃去了,岳焕笑道:随她吧。田井泉道:我本就是贫寒人家,哪里见得别人伺候自己。岳焕道:以后再喊吧。吃过夜饭后,老妪抢着将饭菜收拾了,岳焕与田井泉坐在檐下,日子也暖和起来了,夜风也透着一丝温热。

搬来也多日了,那老妪在田井泉多回劝说下,才肯一道上桌吃饭了,每日的家务,老妪却不让田井泉沾着,田井泉见老妪脾气犟、心又直、口又快,争不过她,便也随她了,每日倒多看起了岳焕教的诗文。那日,岳焕回来后,吃过夜饭,见月亮也好,便出去走走,回来时,路过巷子口那家点心铺子,那店主见了岳焕,忙笑道:岳公子回来了啊。岳焕见了故人,心也柔和,笑道:是啊,还是这里好。店主笑道:今日刚做了一炉蜂糖糕,岳公子拿些回去尝尝吧。岳焕想起青禾走了,也没人吃点心了,便道:都是大人,也没人吃的。店主笑道:大人也吃得。说着,包了一份,送给岳焕,岳焕欲给钱时,店主忙拦道:不用钱的,都是街坊的,这点东西哪要钱。岳焕见店主心诚,便也笑着,收了点心。那店主又笑道:岳公子,这回来了,不会走了吧。岳焕笑道:走了干嘛?店主笑道:那岳公子,几时喝你喜酒啊?岳焕想起田井泉,心头一动,笑道:我哪里知道。店主笑道:那家人也多亏了你,现在只有一姑娘了,你不娶了人家,叫人家怎办。岳焕道:那也要人家愿意才行。店主笑道:你这菩萨心肠的人,哪家人不愿意,不是我多嘴,人家是姑娘家,你们这般住着,还是早给人家一个名分,免得旁人说三道四的。岳焕心被一触,想起这事来,也觉店主在理,便点了点头,才拿了点心,往院子去了。到了院子里,田井泉过来开门,岳焕走到院里,见老妪不在,便问道:阿婆去哪里了?田井泉笑道:说是去邻居家走走了。岳焕与田井泉坐到檐下,笑道:来这里,她倒自在了。又将那点心递给田井泉,田井泉接过了,笑道:又不是小孩了,哥哥还买点心作何。岳焕笑道:是那店主送的。田井泉笑道:他为何送你?岳焕笑道:都是街坊,又买了那么多回,送回也是应该的。田井泉揭开荷叶,取了一块点心递给岳焕,笑道:哥哥,你也吃块吧。岳焕笑道:我都大人了。田井泉看着岳焕,也笑道:我也是大人了。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睛,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岳焕接过那点心,吃了口,言道:怪甜的,你吃吃看。田井泉也吃了口,笑道:读诗苦了,解解也好的。岳焕道:你天天读那玉溪生的诗,也不腻么?田井泉笑道:人天天吃饭喝水,不也没腻。岳焕笑了笑,又想起那店主的话,便问道:李商隐命不好,王氏早逝了,咱们少看些他的诗。田井泉一听,低着头道:那看谁的?岳焕想了想,却又想不出,有谁合适,便笑道:咱们自己作首诗吧,别光看别人的。田井泉道:我哪会作诗,字都还没认全的。岳焕笑道:心里有话,自然就有诗,作诗本就贵在一个诚字,我先开个头吧。想了片刻,岳焕道:月华流庭院。田井泉接道:江南一雁来。岳焕眉眼一笑,心间一动,又道:北国风雨过。田井泉道:青莲今又开。岳焕笑道:这不作得好好的么。田井泉一低头,轻声道:都乱说的,丢死人了。岳焕看着田井泉,只见月光下,田井泉如风中青莲一般,岳焕只觉心若一叶,为风拂着,淡淡的道:井泉,问你个事?田井泉道:什么事?岳焕轻声道:我们成亲了可好?田井泉一惊,也不做声,起身走到院子里,站了片刻,看着那月亮,对岳焕笑道:哥哥,今夜月色真美啊。

岳焕看了黄历,择了日子,田井泉和老妪也将屋子,收拾布置了一番,到了成亲前日,岳焕给张侍郎告了婚假,张侍郎有些难信的看着岳焕,言道:岳老弟,你口风倒紧,之前可没听你提过。岳焕笑道:也是近日才定的。张侍郎笑道:是哪家的闺女?岳焕道:贫寒人家的姑娘罢了。张侍郎笑道:能入岳老弟你眼里的,倒也不是一般人,几日吃你喜酒?岳焕笑道:没摆喜酒的,都是贫寒之家,自己随便办了礼,便也成了。张侍郎笑道:不摆喜酒哪成,你叫我们部里这些同僚怎办。岳焕道:真不摆酒宴的,贫家儿女抖那些阔气作何。张侍郎见岳焕说的没有余地,也就笑道:你不摆喜酒,可我们这些同乡心意要到边,改日到落月居,咱们聚聚吧。岳焕本不欲答应的,然见张侍郎说的也诚心,便点头应好了。部里的人,听说岳焕成亲了,皆有些难以相信,也打听不出是谁家的女儿,不免议论纷纷,牧心听了,也有些惊奇,隔了多日,才知是先前那租房老妪的孙女,心里倒也一叹。岳焕到了院子,见屋里都收拾整洁了,一应的物件也准备好了,心里也是欢喜,老妪又唤了邻居,明日过来吃酒帮忙,邻里们也都道喜应下了。吃过夜饭后,老妪在厨房忙着,岳焕坐在檐下,田井泉躲在屋里,借着油灯,缝着一荷包,岳焕觉得有些坐不住了,便告了田井泉一声,出门逛逛去了。回来时,那点心铺子店主眼尖,看到了岳焕,笑道:岳公子,家里这么忙,还出来闲逛。岳焕笑道:也不忙的。店主一面包着点心,一面笑道:明日可来喝你喜酒了。岳焕笑道:那是的,多谢哥哥了。店主笑道:都是邻居街坊,应该的。说着又将那包点心送给岳焕,岳焕掏出银子来,欲递给店主,店主笑道:大喜的事,我也没别的本事,一包点心还送什么钱。岳焕见此,便笑着接了点心,又笑语一番后,便回去了。到了家里,岳焕见田井泉也在厨房帮着老妪,预备明日的饭菜,岳焕将那点心送给田井泉,田井泉笑道:哥哥,怎么又买点心了,上回了那包点心,吃了几日才吃完的。岳焕笑道:那店主送的。田井泉接过点心,笑道:他老是送咱们东西,咱们又没什么送他的,多不好意思啊。岳焕笑道:以后多买些便是。田井泉笑道:买了谁吃啊。田井泉将那点心放在灶台上,对老妪道:阿婆这点心,你待会儿吃了吧。老妪一面清点着白日买的菜,一面笑道:老婆子吃什么点心,少爷井泉你们不吃,我明日给王伯的小孩便是。岳焕笑道:那好得很,我们不吃,放坏了倒可惜。田井泉又让岳焕坐到门外去,自己与老妪忙着便是,岳焕到屋檐下坐了,那狸奴也跑了过来,爬上了岳焕膝头。田井泉和老妪忙到了半夜,岳焕在屋里看书,看的是杂诗集子,忽尔翻到张继的夜泊枫桥时,想起与杜霄雪在杭城听弹词的时候,那耳上的环痕依旧那么明晰,又想起在那院子,杜霄雪摘下耳环时的神情,心也起伏不定,直到听到了院子田井泉的说话声时,心才安宁下来,然也不免唏嘘一阵。

一夜,岳焕迟迟才睡,也未睡深,早早的又醒了过来,出门净脸漱口时,见田井泉穿着新衣也出来了,岳焕一笑,田井泉却有些害羞的,又躲了回去,待岳焕洗漱完后,才到院子里来。田井泉洗漱后,又坐到堂屋里,岳焕也不好意进去,便坐在廊子上,帮忙做饭的邻居来了,田井泉听见了,也不出来,还是老妪张罗着大伙,忙这忙那,几位邻居男子,又搬了桌椅过来,放在院子里。岳焕见了,便与大伙一道忙着,众人都笑道:岳公子,你这新郎官谁要你做这些,快陪新娘子去吧。岳焕脸一热,却又难为情,依旧与众人处在一起。过了一阵,邻居街坊都来齐了,饭菜也熟了,老妪与妇女将饭菜端到院子,来客也都站在院子里,田井泉却还没出来,那点心铺店主笑道:新郎官,还不将新娘子接出来,也让咱们看看。岳焕听了,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的走进屋里,将田井泉带了出来,岳焕与田井泉站在阶沿上,见众人一阵喧笑,都围了过来,田井泉脸一红,头又低下了。一上了年纪的妇女笑道:咱们贫家比不得岳公子作官的人,然要娶我们人家的姑娘,这礼节可不能少,新人也该拜拜天地、敬敬祖宗了。岳焕听了,与田井泉到堂屋里,朝神龛跪下了,磕了一个头,只见那神龛昨日也收拾了,贴了簇新的红纸墨字。岳焕与田井泉跪完后,站了起来,众人又笑道:新人该夫妻对拜了。岳焕心一热,见田井泉脸也热着,两人跪下后,对拜了一番,方才起身。众人见了,退到院子里,一妇人又给围在门口的小孩们,撒了几把糖饴喜饼,小孩们都哄然的抢着,大人们也在院里的桌边坐了,一妇人又带着岳焕、田井泉在中间的桌子落坐了,待岳焕和田井泉坐了后,众人方举起筷子开了席,吃过酒饭后,已到黄昏,街坊们归去了,岳焕也饮了不少的酒,有些酒意了,坐在堂屋里,听着几位妇人在院子里打扫,又听见妇人们不时打趣帮忙的田井泉,心里也不禁笑了起来。清扫好院子后,妇人走了,那些借来的桌椅,也搬走了,岳焕觉得清静了,便走到檐子下,见田井泉站在院中,也没干什么。岳焕笑道:井泉站在那里干吗?田井泉低头道:没干嘛,哥哥我给你煮壶茶去吧。不待岳焕回话,便跑去厨房了,岳焕拉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今日人多,那猫被吓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没过来了。田井泉煮好茶后,送了过来,又欲去厨房时,岳焕道:井泉,坐坐吧。田井泉听了,也拿了一小杌子,坐到了岳焕身边,岳焕喝了口茶,笑道:这茶里你放蜜了,怎这般甜得粘喉咙。田井泉一听,忙道:我没放糖啊。岳焕笑道:不信,你尝尝。田井泉接过茶水,尝了一口,只觉和平日的茶一样,苦涩的很,没有一丝甜味,便望着岳焕道:哥哥,这茶不甜啊。岳焕接过茶水,看着田井泉,笑道:可我觉甜得很呢。田井泉愣了片刻,才懂岳焕的话,脸一红,低着头笑了起来,又觉自己的手背岳焕握住了,田井泉也将身子微微一斜,依着岳焕。两人这般坐着,看着院里的月色,不时的言语一句,不时的低笑一声,岳焕觉得那荧荧的月光,将心也融了,如此坐到了夜里,老妪早已睡去了,岳焕拉着田井泉的手,言道:夜深了,咱们也休息了吧。田井泉也点了点头,拴好堂屋的门后,岳焕举着油灯到了新房,房里新贴了淡黄的箬纸,为油灯一照,暖意洋洋的,岳焕将油灯放在案上后,坐在新添的红被褥上,见田井泉坐在镜前,摘着簪子,理着头发,忽听田井泉回头道:哥哥,若是青禾、婆婆能看到我们就好了。岳焕道:是啊,可惜他们走了。田井泉又道:哥哥,咱们回杭城么?岳焕道:自然要回去一趟的,到时我再与部里告假吧。田井泉道:那咱们去了杭城,还回来么?岳焕想起牧心曾问自己的话,不由得一叹,言道:看部里的意思吧。田井泉理好头发,坐了过来,将头靠在岳焕的肩上,低声道:和哥哥在一起,去哪里也一样的。岳焕看着田井泉,那眉眼、那鼻尖、那颈子,心里也起了雾,然岳焕却知道了,有田井泉伴着,自己去哪里也是一样的,岳焕握起田井泉的手,只觉那手热得若新煮的茶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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